〚閱讀心得〛 吳濁流｜《亞細亞的孤兒》：用過去的掙扎看現在的糾結

我的母校，錦山國小，在東側圍牆邊上有一排參天的槭樹，每到秋冬季節滿樹的紅葉格外美麗。小學的前身是日治時代的關西公學校馬武督分校，80年前本名吳建田的作家吳濁流先生曾在此任教，這十幾棵的樹木就是當年他帶著學生種下的。

以前當學生的時候，總愛在樹下玩monkey bar，但卻從未知悉過它們的來歷，直到最近重回校園走訪才知道，原來小時候的自己竟受過台灣文學大師的庇蔭；倍感榮幸的同時，卻也慚愧於自己從未讀過任何大師筆下的作品。

《亞細亞的孤兒》名列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中的第23，起稿於1943年的日治時期，並於1945年台灣光復前夕完成。內容講述自小受過漢學與日本公學教育長大的主角胡太明，其一生所遇到的各種殖民體制下的社會現象與民族認同問題。受過日本教育並畢業於師範學校的他，在任教前回到家鄉，帶著新思維的他，對台灣傳統舊社會的風俗顯得多有不適應，在簡單的應酬過後就急往公學校赴職。 然而，思想上的進步卻沒有為他在教職上亦或是情場上帶來任何一點順遂，振振有聲的「日台平等」口號下，隱藏的是對台籍教員的壓抑，無論台人將自己皇民化的如何徹底，卻仍舊得不到「同族人」的待遇；同理，胡太明的第一場戀愛，亦是被這種日人的「高傲」與台人的「自卑」給割離開來。 在職場上看懂欺壓、於情場上倍受打擊的他，決心轉往日本留學，並在幾年後前往中國任教，但悲哀的是不論是在殖民母國或是在文化祖國的土地上，「台灣人」的身份讓他的處境倍感尷尬，歧視與仇恨交相衝擊向他，不僅在日本得不到公民的對待，到了中國更被懷疑是敵國間細而遭到逮捕。 僥倖逃回故鄉的胡太明，原以為從此能在農村安生立命；但二戰爆發後，殖民地的物資與人力輸出更為吃重，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農民來說，無疑是另一道扒了皮、刮了肉的剝削。至此，本就對時事多所敏感的主角，最終在看到繼弟因不堪繁重的勞役而不幸慘死時，悲憤太過，發了瘋！ 這是部會讓人邊讀邊感慨的作品，吳濁流先生的文筆相當平實，人物也許是從經歷中虛構出來的，但對日治時期在台所施行的政策及當時台人的遭遇都描繪得相當細緻寫實。從胡太明的眼中，可以看到日人的驕傲殘酷，民初時中國人的奢糜腐化，以及日治下台灣人的各種可憎可悲的人間相。結局在我看來頗為開放，胡太明最後去了哪裡是一個謎；此外，主角的發瘋也讓我覺得不是病理上的昏潰，而是像魯迅《狂人日記》中那位狂人的癲狂，因為真正瘋了的是這個世界！ 遺憾的是，作者筆下的年代已過去了這麼久，我們在外交上的處境卻仍舊像是個孤兒，但外在的威脅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利用群眾焦慮心理的投機份子。如今各種光怪陸離的現象層出不窮，每晚固定播出的「政論節目」裡頭，總有聊不完的對現實不滿，撕裂與對立的話題更是全年無休。但，真實生活中我們所接觸到的人們又是那麼的可愛可親，從不讓人懷疑「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這句話的虛假。這種油水分離的現象，是不是某種程度上的認同發瘋的症狀？亦或是喬治．歐威爾《動物農莊》中的「咆哮者」們跑到了現實世界中作怪的結果？ 這讓我很是好奇，如果吳濁流先生還在世，對於當前的台灣，不知他會如何下筆？